汪滔:不演讲、不妥协的大疆隐者,从不向世界解释自己
中国创业史上,极少有人像汪滔那样神秘——不站台发布会,不在公开场合讲梦想。但他做出的产品,比很多人讲出的梦还要热血沸腾。
他是大疆创始人,是工程师出身的CEO,是在深圳仓库改写全球无人机历史的造梦者。他不太说话,却让整个消费级无人机行业,说不出话来。
2015年中国“40位40岁以下的商业精英”,图片来源:《财富》
学生时代:专注热爱,天真极客的"反直觉"突围
“从小喜欢一个东西,就想把它变成现实。”
1980年出生的汪滔,人生第一个“产品设计文档”,写在10岁的漫画书边角:红色直升机在《动脑筋爷爷》书页间起飞的那一刻,精准悬停的飞行梦就此扎根。
16岁时,父亲为了激励他学习,承诺买一架遥控直升机玩具作为奖励,但这架直升机在操作中暴露出诸多问题,飞少年在维修零件堆里顿悟:真正的飞翔,应该像呼吸般自然稳定。
为了让这颗种子发芽生根,他选择毅然从华东师范大学电子系退学,在香港科技大学重新开始求学生涯,在两次机器人大赛中斩获香港冠军和亚太区第三,将毕业设计聚焦于那个浪漫的童年梦想——自动控制直升机飞行系统。
港科大时期,李泽湘和汪滔合影
然而,答辩当天,系统失灵,无人机未能起飞,他的毕业设计仅获C,与欧美名校深造的机会失之交臂。多年后,当年唯一在现场进行评分的王立新教授回忆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正是这个C,成就了企业家汪滔。”尽管答辩失败,李泽湘教授却看懂了这场“失败的浪漫”,破格招收汪滔为研究生——相比于论文数量,他更看重学生的创新力和动手能力。“汪滔的毕业设计是新工科教育的另一大核心——发现和定义问题,并整合各种技术和资源去解决问题”。
答辩失利后,汪滔用了三个月,终于让飞控系统成功运行。当他的第一台产品在“我爱模型”论坛上以5万元的价格成交,点燃了汪滔的创业热情,也塑造了大疆近乎偏执的技术基因。
创业初期:打破常规,至暗时刻的"反宿命论"坚持
当别人说不可能时,正是我们证明自己的时刻。
2006年3月,汪滔带着父母资助的20万资金,前往深圳车公庙,在一间不足20平米的仓库里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技术宅创立了“大疆创新”,寓意“大志无疆”。
那时候的汪滔在意的不是浪潮,也不是融资,而是飞控系统的精度、陀螺仪的响应、每一克重量的牺牲是否值得换来一秒的飞行稳定。
在汪滔眼里,一个不精确的产品,就等于失败。写代码,改原型,他都亲力亲为;创业不顺,他在论坛发帖:我们只剩一张办公桌,但绝不放弃飞控梦。
2008年,导师李泽湘注资100万元,哈工大毕业生批量加入,解了汪滔的燃眉之急,大疆打磨出了XP3.1飞控系统,装载到传统的直升机模型上后可实现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在空中悬停。“珠峰号”无人直升机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无人直升机航拍珠穆朗玛峰的壮举。试飞成功订单纷至沓来,大疆实现了盈亏平衡。
右一李泽湘,右二汪滔,图片来源:香港科技大学
当时以“小作坊”模式运营的大疆,有稳定的客户来源,产品大多卖给国企,收入可观。但汪滔意识到公司做大的希望会毁在这种Easy money上——产品被采购时只需要简单演示,到客户手里极可能只是摆设,这并不符合他想打造出一款好产品的抱负。
有人调侃,大疆就是“一个人的独裁公司”;但也有人说,正是因为汪滔没有被太多外部声音干扰,大疆的产品,才能不被短期增长和流量所左右。汪滔信奉的是长期主义,但不是巴菲特那种“持有20年”的投资逻辑,而是那种“我们得先把飞行做到极致”的偏执式长期主义。
慢就是快,方向比速度更重要。在关键的技术抉择中,汪滔押注多旋翼无人机,并聚焦“三大核心技术”——飞控、云台、图传。这是大疆辉煌的起点,也彻底改变了行业格局。
扶摇直上:颠覆技术,造有品味的“好东西”
真正的品位,产生于对所有'理所当然'的持续质疑。
大疆并不是第一个制造出航拍飞行器的公司,也不是第一个售卖民用商业无人机的公司,但却是笑到最后的赢家。在汪滔仍在带领团队死磕技术的时候,2009年DIY Drones开源社区的发起人Chris Anderson创办 3D Robotic;2010年法国做车载的Parrot推出的AR.DRONE;同期国内的极飞、零度等等,都无力抗衡从大疆飞出的这只“精灵”。
在长达六年的技术堆叠下,大疆已经攻克了减震增稳、高速转向、绕点飞行等难题,还能够制作支架、遥控器、螺旋桨、平衡环等部件;汪滔的野心是推出“到手即飞”的整机,实现标准化和规模化,成为行业标准的颠覆者。
颠覆基因在精灵Phantom1发布时达到巅峰。 2013年1月7日,大疆发布了划时代的产品 —— 全球首款即插即用的航拍无人机“精灵Phantom 1”,售价仅仅679美元。这是全球首款无需复杂组装即可用于航拍的小型多旋翼飞行平台,开箱一小时内即可起飞,且首次坠落不会解体。凭借简便易用的设计,“幻影”成功开拓了非专业无人机市场,开启了无人机的 “iphone 时刻”,让天空成为了每个人的舞台,创造出了全新的非专业无人驾驶飞行器(UAV)市场。
一年后,大疆无人机销量突破40万台,成为大疆科技最畅销的产品,令公司的收入增长了4倍,而且这一成绩还是在几乎没有任何市场投入的情况下取得的。这一年,大疆收入接近30亿元,汪滔给员工发了30台特斯拉汽车作为年终奖。
2015年,“自杀式”自我革新产品“Mavic”一经推出便惊艳世界。当年大疆占据全球消费级无人机市场70%的份额,收入从2011年到2015年增长近100倍。
2017年,大疆发布了首款支持手势操控及人脸识别的掌上无人机“晓”Spark,对市场的精准把握,产品快速迭代,击败了国内外300多家无人机企业,大疆,在消费级市场独步天下,无人机航拍成为一种时髦的生活方式,成为好莱坞和硅谷追捧的潮流,也形成了集结航拍爱好者的爱好社区。
图片来源:Dji官网
《华尔街日报》称其“先进得不像一家中国企业,这是一家全世界都在追赶的中国公司”,大疆完成了一次对行业惯性认知的彻底反叛——打破"低价即正义"的认知固化,颠覆"专业设备"的价值固化,教会世界如何为技术创新支付审美溢价,用技术革命重新定义"好"的标准。
精灵无人机图片来源:Dji官网
“有品位的好东西"本质是一场认知革命——它要求企业既要有打破陈规的勇气,又要具备重建标准的能力。从拒绝开源社区同质化竞争,到把工程师文化升维成技术审美,“极致产品主义”也让大疆在国际市场上站稳脚跟,成功打破“中国只能山寨”的刻板印象。
完美主义的管理者:“只带脑子,不带情绪”
在大疆在行业内的地位扶摇直上的时候,汪韬也需要面对自己从一个纯粹的产品设计者,到一个大公司管理者的身份转变。而不管是什么身份,汪韬都将“完美主义”贯穿始终。
汪韬,图片来源:搜狐网
这种“完美主义”一方面体现在他对于产品的精益求精上。他曾经缺席“大疆精灵3”的产品发布会,原因是认为这款产品“不像想象的那么完美”。本着对产品的严格要求,汪韬保持着每周工作平均超过80小时的状态,甚至在办公桌旁就摆着一张单人床。大疆的企业风格与这位创始人保持着一致——潜心钻研,颠覆技术。企业内,技术人员的人数达到了所有员工的一半以上。
然而,作为一名管理者,汪韬的这种完美主义似乎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根据大疆内部员工的透露,汪韬在公司的形象是“总是保持着与外界的距离”,不常与员工打招呼,很少出现在员工视野里,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管理者。
这位追求效率与精品的完美主义管理者,打造了一种“狼性”的企业文化。据员工透露,对于设计不好的产品,汪韬会“直接骂这是垃圾”;对于业绩差的员工,汪韬会直接给出辞退的意见;他对于员工的要求很高,曾经推出了让员工写时报的规定,要求员工汇报自己每小时的工作内容。
2015年前后,在大疆一度在无人机行业炙手可热时,大疆发生了内部员工泄密事件——有离职员工将大疆的设计图纸卖给了企图非法窃取大疆商业机密的公司——这也让完美主义的汪韬在公司内部的管理上更加警惕和严格。为了防止敏感信息再度泄露,公司为内部员工单独配发手机,严格管控员工与工作相关的电子设备。
2018年,大疆融资了10亿美元,但在之后的内部改革中发现其供应链上存在大量腐败行为。于是,这位完美主义的管理者继续雷霆手段,表示“要坚决打击腐败,并且把这一项进行到底。”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反腐运动中,一共45人被查处,涉及了高达10亿的资金。
在内部团队的管理上,汪滔强硬,是一个“言辞激烈却相当理性”的领导者;然而,对于有创业想法的公司同事,汪滔却是那个给予无私托举的投资人,也想成为一个能挖掘更多“聪明人”的星探。在他认为必要的时候,能把自己的ego缩得足够小,为行业前进、生态繁荣让路。
汪韬的办公室门上写了这样几个字:“只带脑子,不带情绪。”这也是汪韬对于自己产品与公司管理从一而终的严格要求。他强硬的管理手段在外界看来或许有些不近人情,但回到一家纯粹的潜心打磨产品的科技公司本身,汪韬的“完美主义”正是这家公司多年来能够坚持自我,扶摇直上的底气。
在生活中,汪滔以其批判性思维和对技术核心的专注著称。他曾公开批评毕加索和孔子,认为毕加索是“皇帝新衣教的图腾”(99%的人不敢直说他的画丑,是因为皇帝的新衣的心态),而对孔子的盲目崇拜反映了缺乏独立思考的精神。他在接受网易科技专访时表示:“套上互联网这层皮,感觉好像很高大上,但事情的本质还是掩盖不了。”
强硬且不低头:从一而终的行业巨擘
《华尔街日报》将大疆描述为“先进得不像一家中国企业,这是一家全世界都在追赶的中国公司”。随着大疆的发展,来自外界的阻力和挑战也不断出现。
2017年以来,美国政府以及美国军方曾出台过大大小小的政令,企图限制大疆的产品。然而,这些政令和调查都因大疆的不可替代的“硬实力”而无疾而终。根据美国无人机制造商的国际无人系统协会(AUVSI)数据显示,大疆在美国执法机构占有高达90%的市场份额,在紧急救援领域更是达到了92%的市占率。美国一线无人机搜救协调员凯尔·诺德福斯曾表示,大疆的性能优势在搜救过程中对生死有着重要的影响。
同样的,大疆的这种“强硬”也体现在它对市场和舆论的反应上,这也延续了汪韬的个人风格——始终保持自己的节奏,摒弃外界的声音。
作为创始人的汪韬,始终与大众和媒体保持着距离,很少出现在公开场合,也很少接受媒体采访。而大疆和汪韬一样,在面对外界各种各样的声音,也保持着强硬和沉默的姿态。多年来在面对国内外同行许许多多的专利官司,大疆强硬地画出了自己知识产权的护城河,不给竞争对手任何的机会,“霸道”地守卫自己在无人机市场的霸主地位。
2024年,大疆无人机在全球市场份额已达85%,已成为估值超过1600亿元的全球无人机霸主,营收金额从十年前的27.2亿增加到2024年500多亿,并且每年仍在快速增长。汪滔本人也在胡润百富榜上以350亿元的财富排名第128位,这一年他44岁。然而,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化,汪韬和大疆却似乎没有太多的反应,也没有太多的改变,他们始终保持着对技术的绝对专注,保持着这种强硬且不低头的姿态。
汪韬钻研产品,图片来源:凤凰网科技
很多人问,为什么是汪滔?为什么是大疆?
成功看似偶然,却是长期专注带来的必然。
中国科技圈不缺流量型创业者,也不缺营销驱动型的产品经理,但汪滔是例外--他更像是一个隐居于深圳实验室的偏执工程师,他不太关心成为时代的C位,但他用自己的方式改变了消费级无人机市场的底层逻辑。
从幼年时心底埋下的种子,到今天的全球无人机霸主,汪滔依然是那个狂妄、苛刻、追求完美却内心始终炽热的少年,一个工程原教旨主义者。
就像他在给新员工的寄语:DJI是一方净土,只有纯粹的创业和为梦想而生的艺术家。
科技的前进会孵化更新的产品,但汪滔构建的技术信仰永不落幕,下一场始于无人知晓角落的的“飞行革命”,注定要掠过想象力的边界。